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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然坐于梳妆台前,宫婢为她梳理着乌黑青丝,停顿下来忍不住大喘气。
“怎么了?”
“莫要瞒我,什么情况我都接受,说”她用着轻松的语气,莫名的威压。
小宫婢瑟瑟发抖,老实说:“姑娘头上生了白发,就几根。”
闻言沈清然一脸平静:“无碍!”
沈清然扶着桌沿一点点起身,伸直了一双手摸在空气中,宫婢见状连忙扶着她的手,“姑娘你是要上床休息吗?”
“不睡了,我想出去透透气,今晚的月色美吗?”
宫婢看了眼她,不知道如何作答。
“美。”
“让我自己来。”沈清然推开宫婢的手。
对于生命的终端她也害怕,会难过,她的眼睛看不见了,只能倚靠他人,像个废物。
悠然的想起了小时看到的一幕——
邬宫门人每每毒发,痛苦不已,宫主会让底下人观之。
久远的记忆在她脑中盘旋。
沈清然微微晃神,脚下不察腿脚一软,跌在地上。
宫婢刚要扶她,便看到急匆匆过来的人影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裴颂揽她抱坐在床边,伸手擦拭掉她脸颊的泪滴,感受着她低落的情绪,鸦羽般的睫湿哒哒垂下。
太子轻抬眼落在宫婢身上,震慑人心。
宫婢吓得跪在地上,很是害怕:“奴婢该死,没有伺候好姑娘。”
沈清然开口:“不怪她,是我想要自己走,然后走了神才摔跤,你莫要怪她。”
“行了,下去吧!”
宫婢松了一口气,踉踉跄跄走出去。
“我就是想出去透口气,你放我下来自己走。”
裴颂将她放在地上,吩咐宫婢将她衣裙拿来,然后宫婢为她穿上。裴颂扶着她的手一步步往外走,宫婢不时提醒她到了门口,到了台阶,注意脚下。
院中有个不久前做的秋千。
裴颂搀扶她坐下,然后顺势坐在她身旁,一只手绕过她肩轻搂。
沈清然抬手接住夜风,双眼无神眨巴两下。
裴颂侧目看她侧颜,然后视线转移下挪便看到她披散在肩头掺合在黑发里的几根白发。
男人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亲了亲她额头。
“你别怕,我一定会治好你。”
“我不怕,害怕的是你。”
裴颂道,“对我是害怕,我很怕很怕。”
沈清然伏在他胸膛,鼻尖满是他身上的檀香和他浓厚气息,她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
许久过后,两人只是静静的,没有任何言语。
起了风后,裴颂将她带回寝殿。
皇后思索了一夜,最后还是决定帮助太子夺药。
这次赵昭行事,她与太后撕破脸,在她心里是恨太后的。两个女人在宣光殿对峙,驱散了宫人。
皇后言辞犀利,威逼利诱也很是锐利,拿捏着太后所短。
皇后平日里瞧着温和,但其实是个很威严的人,一国之母自有其风范。
药到手后她命人送进了东宫,自己处理着一切事宜。
太医捧着雪颜丹研究,放在鼻尖下嗅,很长时间得出一个结果:雪颜丹的成分十足珍贵,其中有麒麟角、南疆早已消失的圣草........
他不知道沈清然服下能不能救命,但定有奇效。
众人此时都将目光投注在坐于床的女子,均想看看这赵氏一族至宝究竟如何!
裴颂满脸高兴的望着沈清然,将金色的药丸取出两指捏着递到她唇边。
“快些吃了,你的身子就会好了。”
沈清然伸手接过唇边的药丸,却是随手一掷从手中抛了出去。伸手猛地一推他。
他因为重心不稳被她推倒,往一边歪了歪。
她情绪有些失控:“我不吃、我不吃,你为何一定要逼我,我不怕死,你让我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安生过完。”
裴颂正了正身躯,然后将她扯入怀中将挣扎的她摁住:“它能救你的命,为何不吃?”
沈清然用力推开他,伸出手胡乱打他,不偏不倚一巴掌打在裴颂脸上。
宫人看向太子的脸,连周遭空气都安静了些许。
“我连活都不想活了,你何必要再逼我?”她整个人都有些暴躁,将被子枕头往他的方向砸。
裴颂被砸了个正中,整个人稍显狼狈。小桉子将药捡了回来递给裴颂,他两指捻着,抬头。
她落了泪,顺着尖尖的下巴流入细颈。
忽地她捂着心口,蜷缩在床榻上,随着轻咳口中溢出鲜红的血,弄脏了锦衾。
裴颂大惊,一阵心慌意乱将她捞入怀中,伸手擦掉她下巴和唇上的血迹。
她蜷缩在他怀中,小脸苍白无血色,纤睫无力垂下,瘦弱的身子脆弱的不堪一击。
裴颂将药含入口中,托着她的后脑勺凑上,以口渡之。
掌控着她的后脑勺让她没有挣扎的余地,撬开牙关后卷着药丸送下,然后利落的接过一旁的水喂下。
裴颂盯着怀中女子,威胁:“你给孤好好活着,你的命在我手,若是再寻死觅活,本宫就杀了纪衍,灭了定远侯府。”
他威风凛凛,太子气势很足,却让人感觉出来他的难过。
身体一股暖流顺着四肢百骸游走,她也不似方才那么难受。
沈清然推他,“你走~”
裴颂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掖了掖:“你好好休息。”
裴颂出了寝殿,困意席卷而来她闭上了眼睛,宫婢太医照顾着她,太医勤给她把脉。
她醒来后太医询问她的情况。
沈清然将手在眼前探了探,告诉他能看到些模糊的影子。
“我方才为姑娘把脉,发现姑娘脉象好得多,姑娘眼睛应是要慢慢才能恢复,一会儿我为姑娘针灸。”
太医施以金针扎在她眼周,取了针后取过白纱覆于她眼上,系于脑后:“这段时间姑娘眼睛不宜见光,加上针灸敷以药定能好的更快。”
她只感觉双目,丝丝清凉很是舒服。
女子鸦青发丝落于枕上,双眼覆上白纱,露出半张精致白皙面容,气质清冷出尘。
太医将沈清然的情况说给裴颂,他大喜而望。
当夜裴颂安排好了一切,准备上路去寅川孟氏。
翌日天明,太子来到寝殿——
床上的女子听到动静幽幽转醒,头往外偏,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紧接着榻边一软。
“清然~”
男人握住她搁在锦衾外的纤手,注目着她的面容,最终目光停留在她眼上覆着的白纱:
“孤要启程去寅川孟氏,孟忱被他父亲扣在家中,没办法孤只能亲自去,他医术高明,定能为你治病。”
孟忱......
当初在崖底就是他为纪衍哥哥治伤、接骨,他的确医术高明,就是性格古怪些。
那时她记得,孟忱说有缘会再相见。
她唯一没想到的是,他竟是裴颂的兄弟。
“五日,最多五日孤就可以回来。”太子高傲的头颅低下,唇贴在她手背上轻吻,“我走的时日,言澈会来照看你”
“小九会来陪你,你不是很喜欢小九吗?......你便让她陪你说话解解闷。”
沈清然拉着他的手,满是无奈,“你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到头来不过是白白费劲一场。”
“相信我,清然你相信我。”
裴颂俯身握住她双肩,将头伏下贴在她光洁额头。
两人面容相贴,他轻轻吻她朱唇之上,一触即离:“我一定会治好你,等着我。”
男人起身,转身离开寝殿。
沈清然双目不能视物,却凭着耳力听见男人离开的脚步声。
女子如青葱的玉指抬起,抚了下眼上白纱,嗟叹一声后将身子转向里,四肢蜷缩,看起来弱小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