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江走在路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去学校外面散散心吧,反正离学校大门关门还有两个多小时。
一中的校门总是关得很晚,好像是特地在为那些高三的学生留的。
明年的六月份,他们就要高考了。
而高二的他们,也该高三了。
余江出神地盯着路灯周围飞舞的蛾子,知道眼睛发干才移开视线,视野里飘着一团久久散不去的蓝光。
余江忽然想起高一那次的晚上,他从自己家的院子里奔出来,坐在马路牙子上哭,也是这副光景。
然后遇见了沈亦,沈亦带他去吃饭,还带他回家。
这一次应该等不到沈亦了。
沈亦同学放学前被邢庄叫去办公室聊竞赛名次了,一整个晚自习都没回来。
有凉凉的东西打在了余江的头顶,他眯起眼睛抬头,下雨了。
雨丝被冷白色的灯光映衬得像银葱丝,把路灯边上围绕着的蛾子打散了。
本来以为这场小雨会很快停下,可好像这阵子上天却偏偏不尽人意似的,雨反倒越下越大了。
余江放学的时候没带伞,这会儿身上只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他无奈地轻轻“啧”了一声,伸手扯过书包举过头顶挡雨。
腕表上的时针又走了一大格,还有约莫十分钟,学校的铁门就要锁了,那时候便进不去了。
种种迹象说明:今日不宜活着,该回去了。
肩背已经被雨打湿了一大片,由上到下成了深浅渐变。
雨真不是个好东西。
从前不是。
现在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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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室的大爷正要拉校门,老花的眼睛忽然瞧见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于是乎一扬手冲着对方喊了一嗓子:“哎!那边那个娃娃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啦?是就快点进来嘞!马上关门了!”
男生跟个魂一样冲着自己点了点头,飘进了大门,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像是要去找学生们索命似的。
大爷虽然奇怪,但也冲着男生继续喊着:“雨要下大了,走快些嘛!等会儿感冒了哦!”
男生没回复,估计是没有听见。
大爷在这一中看门起码有十几年了,每天晚上都感觉自己在守灵,早就习惯了这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但这一次大爷目送着余江走进宿舍楼,收回目光后嘴里嘟哝着:“现在的学生娃娃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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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江打开宿舍门后抬眼望了一圈,没看见沈亦。估计是还在老师办公室。
被雨打湿了一半的衣服紧贴在余江的身上,黏黏糊糊的有些难受。可能是刚刚哭过的缘故,余江的鼻子有点不透气。
余江正打算把兜里的东西拿出来再去洗澡换衣服,伸手一摸,便摸到了一个扁圆的硬物。
他有些疑惑地收回手一看——这是今天自己路过小卖部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画画少了一个裁纸的刻刀,带着沈亦临时拐进去买的。
还没有试过这个刀锋不锋利。
抱着这个想法,余江索性拉开椅子坐了上去,把刀刃弹出来,随手扯了一张草稿纸,一使劲往上面划。
事实证明刀是好用的。草稿纸刚刚接触到刀刃的一瞬间便裂开了一条长缝,丝毫不费力。
划着划着,刀刃就偏离了方向,把余江的指腹划了一道约莫一个指关节那么长的痕迹。
“嘶……”
那个痕迹很快发白,周边发红,然后微微隆起,从中间缓缓地往外面渗血,出现了一丝丝酥酥麻麻的痛痒感。
余江懵住了,愣愣地盯着这条伤口,半晌用手挤压周边的皮肤,将血挤出来了不少,又用纸巾一点点按掉。
看见雪白的皮肤上涌出鲜红的液体,一种隐隐来自骨子里的兴奋冲上了余江的脑中。
余江还没反应过来,便翻过了自己细白干净的手腕内侧,另一只手抓起刻刀就往下落。
像是发泄似的落下了六次,六道痕迹平行出现在了手腕上,六道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滴溅在了刚刚千疮百孔的草稿纸上,又透过草稿纸的缝隙渗透进了雪白的桌布。
等到余江意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荒唐事的时候,血已经流得很多了,浸湿了一大片草稿纸。
余江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不知道是不是流了太多血的缘故,余江的脑袋已经有些晕了。若是有镜子,那镜子里的余江应该是唇色发白的。
他盯着伤口许久,终于又从桌子上连抽了几张纸,轻轻把血迹点掉。
余江不明白,一个人的世界观怎么会改变的那么快。
明明小时候的他,还会皱着眉头奶声奶气地对妈妈说:“真不明白,那些哥哥姐姐为什么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那不疼么?活着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