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辞简这种先他一步进屋的举措给了盛晏安全感。
虽然辞简平时总是疯疯癫癫,不太靠谱,但在某些时候,他真的担得起“长辈”的这个称呼。
浓重的霉味,还有那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屋子常年封闭不见日光,没有灯,只能借着外边的光眯着眼睛细看,阵阵寒意直往骨缝中钻。
墙皮剥落,带着斑驳的霉点,正中央挂着一副褪色的画,画的不是人,而是山水,再往下是张破落的三层香案,没有香炉,只有木质牌位层层压下,盛晏想要凑近看清上面的字,却实在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这是个祠堂?”
盛晏几乎是瞬间就下了结论:“这是曲家的祠堂吗?”
辞简有些诧异:“不错嘛,有点常识,还能认出来是祠堂。”
“这些牌位摆放的已经很明显了,我要是再认不出来未免有些太弱智。”困扰了盛晏多年的谜题终于解开,他也没了再继续参观人家祖宗的心思,当即转身要走:“快走吧,还得把木头给人钉上呢。”
有拆就得有装,这是基本礼貌。
辞简却并不动,只站在层层牌位前驻足凝神。
日光暗淡,一缕缕的,打在牌位上只能映出厚厚的积尘,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袖口摩挲着,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没有。
盛晏真的怕曲家的人会听到声响追来,当即大步上前,想要直接拉辞简离开,结果刚走出几步,小腿就突然撞上一件东西,木质的,很硬,发出“咚”的一声响,盛晏强忍着惊叫,整个人栽倒在这个东西上。
刺骨冰冷,触感光滑,那股熟悉的气味骤然变得浓郁,想必这件东西就是味道的来源。
盛晏这一下摔得头晕眼花,感觉膝盖都要碎了,他强忍着想要骂娘的冲动,愣是自己挣扎着爬起来了。
熹微日光下,正站着张大嘴的辞简。
辞简:“你,不起来吗?”
盛晏还是想骂人:“我倒是得能起来,什么鬼东西这么硬,我骨头都要碎了。”
辞简:“…你低头看看呢。”
盛晏低头望去,手下的木质通体乌黑,泛着冷铁的光泽,有细密的纹理在光下若隐若现,寒意顺着指尖侵染,他缓缓直起身来,终于借着日光看清了这件东西的全貌。
这是一口棺材!
盛晏本就含在嗓子眼的惊叫终于还是蹦了出来,他“啊”的一声猛地跳起,跌坐在地面上退出了好几米远。
盛晏惊道:“哪来的棺材?!”
辞简却淡定极了,他“嘿嘿”笑道:“我要不提醒你,你还在上面趴着修养呢。”
盛晏的心脏还在狂跳,如此阴冷的环境居然还是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手扶着膝盖缓缓从地上站起,问:“曲家留着棺材干嘛?”
“谁知道呢。”辞简耸肩:“可能是睡觉吧。”
盛晏立刻怒了:“你靠点谱!哪个人能睡棺材!德古拉吗!”
辞简似乎是冷笑了一下,盛晏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因为他很难想象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辞简脸上的样子。
“哦?”辞简夸张地捋了捋山羊胡:“那就让我们来掀开看看吧!”
“掀?”盛晏怀疑自己听错了:“掀什么?”
只见辞简猛地挥袖一扫,宽大的袖袍在阴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棺盖骤然被掀开,在半空中甚至转了个圈,“嘭”的一声落在了地上,裂出了一道横亘中央的裂痕。
与此同时,香气炸开。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开的棺材内部,呼吸瞬间凝滞。
那里面竟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
死人自然是不需要枕头和被子的,也就是说,这棺材里的居然是活人!
“躺一下试试?”辞简突然凑到盛晏面前,墨镜上闪烁着反射的日光。
“不。”然而不字还未说出口,盛晏整个人就被辞简一掌拍进了棺内,冰凉的丝绸质感紧贴着他的脸颊,犹如一条阴毒的蛇让他脊背发凉,盛晏慌乱之间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挣扎的动作骤然停了。
辞简见盛晏一动不动,还以为他是被吓晕了,执幡戳了戳盛晏的肩膀:“死了没?”
半天不动的盛晏突然一个翻身滚进了棺材里。
辞简:“可别睡这了!”
盛晏一动不动,他睁着眼躺在里面,双手交叠在颈后,觉得嘴里发苦,又觉得心里憋闷,有点想吐。
辞简见盛晏这个表情便全都明白了,他靠着棺木坐下:“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盛晏哑着嗓音:“这也是你的目的吧。”
辞简扯开满是破洞的幡布遮住了自己的脸:“哈,我多管闲事,你贴门上当门神其实也能想起来。”
盛晏闭上了眼。
他心中酸涩一片,必须闭上眼才能勉强平静。
方才摔在棺木中的举动终于让他记起了这股熟悉味道的来源——
这是曲律身上的乌木沉香。
不是类似的味道,而是一模一样,甚至要比曲律身上的要来的更浓郁。
“为什么?”盛晏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发苦。
辞简轻笑:“你猜呢?什么样的家长会让孩子睡棺材,即便是有正当理由,你觉得活人睡棺材这件事就合理吗?”
“我…”盛晏心发堵,“…我不知道…”
“收起你那人间充满爱的想法吧小朋友,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好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