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们要么都被火情所吸引,要么疏忽大意瞧不清楚,都没有发现有人翻墙入府。
黛玉叹了口气,事出有因也不好苛责,况且今夜哨所高台用的仓促,好在没有出事,便就此饶过了。
黛玉又命人加强哨所防守,“轮替时间缩短,眼神不利索的下去,换些更机灵的。今晚一刻不停。”说完,才坐上软轿前去贼人关押之处。
贼人已经叫人捆起来了,许是因为有婆子参与其中,竟还用东西塞住了嘴,显然小打了一顿。
黛玉叫人捆在树上,朝他们身上泼了从府里的湖里打的准备灭火用的水。
那水一股子泥味,又冰凉,风一吹哆哆嗦嗦。这秋天的夜里风大,还会估计还得湿着受冻。
“说吧。谁派你们来的?为何要引火烧我贾府?”
两贼人瞧着问话的人裙裾微扬,声音清清淡淡,有很是年轻,一下子没说话。
黛玉没有裴石那凶狠的审讯手段,甚至来时她想着要不在府中问谁人参与过裴石审讯,好现场给她支支招。
不过黛玉还是算了,不过是审问犯人,还要问家丁主意,显得自己真是弱质女流。
她用的方式非常简单,也不考虑贼人所说真假,反正叫家丁用鞭子抽打就是了。
这两个贼一开始还说只是想进府偷点东西,求饶得很快。
但是黛玉猜不透真假,又必须知道他们真正的意图,反正说什么都是挨打,倒叫那两人渐毫无保留地全吐露出来。
毕竟身上受着疼,是人都会想要少遭罪。
黛玉坐得不近,靠着小红和紫鹃传话,夜色里贼人几声痛呼与呜咽听不真切,但也因如此,她反倒更能冷眼旁观,不为血腥所扰,心狠手稳。
最初这两贼咬死说是图财,入府偷盗。但很快,话锋一转,终于交代是受人指使,借着火势与混乱潜入勋贵宅邸,撬门引火,一来动摇人心,二来掩护明日城中乱军攻势。
黛玉可算得到一个听起来有些准信的理由。
她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又在他们面前坐下,亲自问话。
“你们是张才良麾下的?还是另有其人?”
两人一愣,随即摇头,交代了来处,不过是近日进京的一支小股流民。说是流民,其实也是破落兵卒、亡命之徒聚成的一撮人。
“饿得没办法,闯王许我们口饭吃,又不管我们做什么。有人出银子要放火、开门,我们便来了。”一人垂首低语,语气中满是委屈与无奈,“我们进京晚,一路来冻死、饿死的人多得是,我们不过是求个活路罢了。”
黛玉静静听着,没有一语插言。她面上无悲无喜,只有眸光暗沉。
问便是吃不饱饭,又叫官绅欺压,逼不得已只能为民揭竿而起,只求谋太平盛世,除奸邪,均田地,同富贵。
当真是男子聪慧,圣贤书全做了仕途经济,读成了国贼禄鬼自古能有多少皇帝以仁德坐朝,更多的最后都是奔着享乐去。几多改朝换代,前车之鉴,难敌世人名禄利欲之、造衅逆乱之心,终归一丘之貉。真假善恶,全搅做一起,不过是强盗的借口与欺骗,端得冠冕堂皇。
也唯有她们姑娘,只因她们无法慕强入伍,只得冷眼旁观,才能见生灵涂炭,烧杀抢掠,满口谎言。
黛玉断不会宽恕他们,只轻描淡写道:“你们没叫活尸咬死,能到这里也是命大。”
“只要白天赶路,晚上躲起来就好。”显然已经有人抓住了与活尸共处的法子,也难怪人吃人的世道下,各方“英雄”还能齐聚京城。
她目光一转,忽而问:“你们可知张才良身在何处?围宫何时能成?”
两人支支吾吾,说得不甚明白,只说闯王等到好的时机,明日集结全力进攻皇城,而禁军困守,援兵迟滞,朝中上下早已慌了神。
一些随闯王进城的乱军见闯王只顾着开皇城,便提前一夜开始各自觅食劫掠,局势早乱作一锅粥。
赵大膘之流被击溃后一直没有人找贾府的麻烦,这么听来不过是乌合之众,终归是各自为政,京城之乱就算明日闯王事成,也未必能平息。
不过那闯王不愧能得百姓慕强,黛玉笑道:“成王败寇,若明日他能一举成这京中之主,这些王公贵族,达官显宦自然大开府门相迎,你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黛玉站起身,吩咐人:“将这二人暂押偏院,派人盯着,别叫死了。”
她转身便走,小红快步跟上。“奶奶,您真信他们说的明日攻皇城?”
黛玉低声答:“真假不打紧,但他们的话能佐证今夜火势背后有人操控,便值了。”
她微顿,又低语一句:“京中已乱到了这个地步,若再有人借火杀人,借乱取宫……”
小红听得心惊,试探道:“二奶奶是有什么打算吗?”
黛玉笑了笑:“没什么,明日京中有事,我们还得小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