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百年,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本事,便是手中这把本命兵器。因她修炼不出更大的芥子空间,师父将偶然得来的仙剑斩断一半,亲手为她做了把匕首。
斩仙剑,自然是用来斩仙。
莲玉握紧匕首,保持着亲密的姿势,贴在那人耳边,每吐出一个字,匕首便更深一寸,伴随利刃破开皮肉的顿挫声,眼底暗火尽数迸射,呈燎原之势。
“今日之耻,我必杀你。”
褚庭蓦然身形一僵,踉跄后撤。身影隐在黑暗里,瞳孔颤动,却未能吐出一个字。
莲玉居然要杀他。
比起身上的疼痛,莲玉的话更像是生了尖牙、长出利刺,将他千刀万剐,连着骨头嚼碎。
手掌下温热湿润的血不断溢出,伤口处外溢的灵气令他身上热气被一丝丝抽走、剥离。
置身于极寒雪水又如何,哪里比得上她的话更令人心寒?
他掀起眼,看向书案前站着的人,眸底情绪叫人难分辨。
莲玉没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动静,默默转动手中匕首,将其横在身前。刀身折射的月光掠过一双曾清润澄澈的眼眸,却穿不透其中浓重的阴翳。
褚庭顿觉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他无力地跌坐在圆凳上,左手虚虚握拳,冷到牙齿止不住颤栗,难道莲玉已经想起凡间之事了吗?
比愤怒更先涌到心头的是怕,瞬间被扼住咽喉,窒息感并着慌乱勾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他紧紧缠住。
想起又怎么样?
历劫命簿均为虚无,怎可算数,怎可当真,怎可将他的真心践踏!
卧房中陡然响起沉沉的笑声,却似细密的针穿破耳膜,幽静的木兰香也变得腻不可闻,令人皱眉。
莲玉心头一沉,若是硬碰硬,她杀不了这人。
于是再没有出声,凝重的气氛像是绷紧的琴弦,不知何时就会断裂,莲玉将全身法力灌注在匕首之上,只待最后一击。
身影突然靠近,又在匕首前迅速停下,男人眉头压的极低,眉骨处的阴影掩盖住所有情绪。
仅需一瞬,莲玉心凉的彻底。
她根本伤不了他,方才这一刀,只是男人失算而已。
褚庭死死盯着莲玉的双眼。
莲玉亦不示弱,狠狠瞪回去。
从怒到恨,气血上涌、经脉逆行,几息功夫,忽而眼底赤红流转,竟是有入魔的苗头。
来不及思索,褚庭一掌拍在她心口,封住她周身大穴,一把将软下来的身子揽在怀中。
莲玉呕出一口乌黑的心头血,气若游丝仍不忘呵斥道:“我说了,我必杀了你。”
“都到快走火入魔了还嘴硬,本君若不是怜惜你,能让你有机可乘吗?”褚庭气极反笑,又怕火上浇油,终究宽慰了一句:“本君答应不动你,你莫要再运转周天。”
把人拖去床上躺着,又唤仙鹤将神君府的灵药送来给人服下,待到一切处理妥当之际,金乌已从东边露头。
而他自己的伤——腰腹处的伤口已和衣衫粘黏在一处,被他随手扯开,将药粉撒了上去。
眼神不曾离开床上的人半寸,莲玉面色冷白,沉睡时仍紧锁着眉心,褚庭不禁怅然,心性竟执拗至此,甚至不惜入魔。
罢了,他心念道。
似是饶恕莲玉,又像是对自己的安慰。
将人逼得太紧,或许会得不偿失,既然在九重天之上,终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目光又被地上那串珠珞牵引走,放在腿上的手骤然握紧,呼吸亦变得粗重。
俄而,抬起手,珠珞飞到衣袖中。
一串又如何,他日后要十倍百倍的补偿。
夕阳烧红了满天云霞,莲玉捂着刺痛的心口从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往书桌处瞥了一眼。
一切无恙。
散落一地的笔墨纸砚如今整齐的放在桌上,摊开手,匕首凭空出现在掌心。若不是唇上的刺痛、心口的闷堵,她倒真觉得是自己做了场恶心的梦。
她趿拉着软底寝鞋走去倒了杯冷茶,茶到唇边,突然转身将杯盏抛了出去。
“哎呀哎呀,打我干什么呀莲玉上神?”
莲玉拧起眉头,看着挥着小翅膀飞来的嫩黄色小胖鸟,陷入了沉思。
小胖鸟落在她肩头,蹭了蹭她的脸颊,毫不在意主人记不起她:“不要生气,要多休息,要多喝热水。”
想起来了,莲玉捏着胖鸟的身体,将其从肩膀上提了下来,她不过玩心大发捏出来的信鸽,居然被注灵点化了。
那位晏和神君到底是何许人也?
小胖鸟看她耷拉着唇,又在掌心翻腾起来。
“别动。”莲玉抵着额角,脑海中的阵阵刺痛震得她眼前发黑。
随手便能点化一虚无之物,自此,小胖鸟便可吸收天地灵气,飞升成仙也未尝不可。
如此法力,她到底无意之中得罪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