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忙音响了许久,就在她以为又要石沉大海时,电话……竟然接通了!
林砚之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停滞了。
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一个她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带着一丝刻意放柔、却又难掩疲惫和……某种微妙情绪的女声:
“喂?你好?”
是夏柠!
与此同时,S市第一医院VIP病房。
消毒水的气味浓重得几乎盖过了窗台上那束新鲜百合的淡香。许星野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起皮,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两片青黑的阴影。高烧虽然暂时退了些,但反复的咳嗽仍折磨着他脆弱的呼吸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闷痛和灼热。
点滴瓶里的液体缓慢地滴落,发出规律的、令人昏沉的轻响。
他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仿佛陷入一个无法挣脱的梦魇。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破碎的呓语。
“……别走……”
声音很轻,带着高烧病人特有的含糊和嘶哑。
守在床边沙发上的夏柠立刻警醒地抬起头。她换上了舒适的羊绒开衫,妆容清淡,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守了不短的时间。
她倾身靠近床边,柔声问:“星野?怎么了?要喝水吗?”
许星野没有睁眼,只是眉头锁得更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仿佛在梦中经历着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砚砚……”这一次,呓语清晰了许多,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令人心碎的哀求意味,“……别走……等我……”
夏柠伸出去准备帮他擦汗的手,蓦地僵在半空。她脸上的温柔关切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了然、一丝被刺痛的难堪,还有迅速升起的冰冷。
砚砚?
林砚之!
果然是她。
即使在昏迷的高烧中,他念念不忘、苦苦挽留的,也只有那个女人。
夏柠缓缓收回手,坐直了身体。她看着病床上脆弱又固执的男人,看着他即使在病痛折磨中,呼唤的依然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一股混杂着不甘和某种被利用的愤怒,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她为了“野柠CP”的热度和节目效果,才在后台混乱中第一时间冲上去搀扶他,才“好心”陪护到现在,甚至默许了团队模糊的通稿。可在他心里,她大概连个背景板都算不上吧?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许星野私人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发出持续的震动。
夏柠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赫然是两个字——
砚砚。
夏柠的瞳孔骤然收缩。林砚之?她居然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看到了热搜?是……关心?还是别的什么?
震动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也惊扰了病床上的人。许星野的呓语停顿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似乎被这声音打扰,想要醒来。
夏柠盯着那个名字,眼神变幻莫测。
第一遍,她没有接听。
瞬间震动再次响起,她犹豫着,还是没有接起。
第三遍,在几秒钟的短暂沉默后,她伸出手,不是去推醒许星野,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划开了接听键。
嫉妒的毒火和一种报复性的冲动终于压过了理智。
凭什么?凭什么他心心念念的是她?凭什么她要像个笑话一样守在这里?
她甚至刻意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亲密。
“喂?你好?”她对着话筒开口,目光却冷冷地落在许星野苍白痛苦的睡颜上。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夏柠能清晰地感觉到,电话那端的呼吸似乎瞬间停滞了。
几秒后,一个极度压抑、冰冷、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女声,穿透了遥远的电波,清晰地传来:
“夏柠?”林砚之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许星野呢?”
夏柠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带着胜利意味的弧度,语气却更加温软,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无奈:“林博士啊……星野他刚睡着,烧还没退透,折腾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观察床上人的动静,“他……情况不太好,肺炎,高烧快40度了,医生说要静养。你有什么事吗?需要我……帮你转达?”
她刻意强调了“静养”,强调了“折腾了大半夜”,强调了“我”。每一个词,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刀锋,精准地刺向电话那头的人。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夏柠几乎能想象出林砚之此刻的表情——那张总是冷静自持的脸上,此刻必定是褪尽了血色,只剩下被背叛和恐慌撕裂的冰冷。
“不必了。”终于,林砚之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冷,更硬,像一块被彻底冻结的寒冰,听不出丝毫情绪,“让他好好休息。”
说完,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嘟——嘟——嘟——”的忙音,冷酷地切断了连接。
夏柠握着已经结束通话、屏幕暗下去的手机,听着那单调的忙音,脸上的温软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嘲讽和一丝得逞的快意。她将手机轻轻放回床头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病房里恢复了寂静,只有点滴的滴答声和许星野沉重而痛苦的呼吸声。
而远在大马,海风呜咽的度假小屋门口,林砚之维持着举手机的姿势,仿佛被冻僵了一般。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拂过她冰冷麻木、毫无血色的脸颊。
手机屏幕早已暗了下去,映不出她眼底那片彻底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周瑾恒和楚泽元担忧地看着她。刚才电话里的对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夏柠那看似关心、实则句句诛心的话语,像淬毒的冰凌,狠狠扎进了林砚之刚刚因崩溃而显露一丝柔软的心。
楚泽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被周瑾恒一个眼神制止了。
林砚之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手臂。动作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机器。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们,面朝着漆黑一片、只有海浪声呜咽的大海。
她的肩膀不再颤抖,哭声早已停止。刚才失控的崩溃仿佛一场短暂的风暴,留下的是一片被冰封的荒原。
那因周瑾恒点破而汹涌出的爱意、因看到许星野病倒而爆发的恐慌和不顾一切想要确认的冲动,在夏柠那通电话之后,被彻底冻结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绝望。
他身边有人了。是夏柠。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守在他身边的是夏柠。而她林砚之,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打扰者。
“我没事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像一潭不起丝毫波澜的死水,冰冷而空洞,穿透了海风的呜咽,“麻烦你们,帮我叫一下客房服务,清理房间。”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想一个人待着。”
说完,她没有等周瑾恒和楚泽元的回应,径直走进了狼藉一片的小屋,反手轻轻地、却无比决绝地,关上了门。
“咔哒。”
落锁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沉重的闸门,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内,是满地的碎片、刺鼻的酒气,和一个将自己重新冰封进更厚、更坚固的理性堡垒里的女人。
门外,是翻涌着叹息的夜色大海,和两个面面相觑、忧心忡忡的男人。
海风呜咽着,卷起沙滩上的细沙,仿佛在哀悼着两颗在各自深渊里挣扎、刚刚错身而过、却又被命运狠狠推得更远的破碎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