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封隐岚与岳珑珈将“二老”送出府门,马车早已恭候多时。
临别之际,琴姨拉着岳珑珈的手,和煦一笑:“好闺女,送到这儿便罢。你先回府歇着,我与隐岚还有两句私话要说。”
岳珑珈闻言恭敬颔首,神色乖顺温婉:“是。还望母亲多加保重,孩儿先行告退。”
待她身影消失在朱门之内,琴姨收敛了笑意,低声叮嘱封隐岚:“你日后不妨假作离府,待珑珈有所行动,我自会向上头请示,设法将你的任务安排在附近,省得你牵肠挂肚。”
封隐岚一听此言,眼底露出真切感激之色,双手抱拳,郑重行礼:“多谢琴姨成全。”
贺舟这时凑了上来,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隐岚啊……看你如今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我是真替你开心。我听琴姐说了你和珑珈的事,倒是想问——你可曾想过,索性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他拍了拍封隐岚的肩头,语气罕见郑重:“刺客这条路,走得久了,命是绷着的弦,哪天断了都不奇怪。如今你有家了,生儿育女、教子立业……这些事迟早也要面对的。若趁早谋个退路——”
“贺舟!”琴姨眉头一拧,打断他,“你又多嘴了。”
“嘿……嘿嘿嘿。”贺舟讪笑着说道:“琴姐莫怪,我这张嘴,就是管不住。”
琴姨气得抬手拍了他一下“你先上马车去吧。”
闻言贺州赶紧钻进马车里,生怕再挨两下。
她拉住封隐岚的手臂,语气柔缓了些:“好孩子,贺舟那张嘴胡说八道惯了,你听听就罢,莫放在心上。”
封隐岚却神情一肃,眉眼间多了一分凝重之意:“琴姨,贺老前辈说的……我并未全然不思。”
他抬眼望着不远处朱红府门,语气低沉却清晰:“我可以在重重守卫之中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也可以千里追杀目标至天涯海角、寸步不让。曾经我以为,这一身的本事足以护她一世无虞,任她快意江湖,肆意而活。”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眼底浮上一层复杂的暗色,“可如今…我怕了。我怕万中之一,怕命运冷不丁的一刀,怕我护不住她…”
琴姨原本还想打断,听到这句,却愣了一瞬。她望着眼前这个逐渐明白什么是爱与托付的孩子,不由微微蹙眉,又缓缓松开:“你如今既已成亲,心上系人,思虑变多也属寻常。既如此——”
她叹了口气,语气终于也软了:“那便等你思虑清楚,再作决断罢。”
封隐岚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久久未语。风吹过门前新绿,枝影斜斜,也似他此刻的心事重重。
归府后,封隐岚来到岳珑珈房中,却只见茜纱窗内只映着小桃独自整理茶盏便问其:“夫人在何处?”
小桃答道:“回老爷,夫人正在书房候着您呢。”
闻言,封隐岚脚步一顿,眼眸微亮——自成亲以来,这还是岳珑珈头一回主动去书房寻他。他唇角勾出一抹抑不住的笑意,快步朝书房而去。
这一路斑驳的树影揉碎在他衣袍之上,却再也不是他心上的暗影。
到书房门前,他欠身探视,只见岳珑珈正斜倚在桌案前,垂首出神地望着自己乳白蝶纹绣花鞋尖,似是正思索着什么。
他轻整衣襟,低声唤道:“夫人。”
岳珑珈猛地一惊,身子抖了抖,仿佛方才思绪飘得太远,猛地落了地,慌忙抬头:“哎哟,夫君,你吓我一跳,怎的总是听不见你的脚步声。”
封隐岚见她这模样只觉又好笑又心动,趁她还未站稳心神,已悄然靠近,伸臂一搂,将她揽入怀中,眉眼含笑凑到她耳畔低语:“夫人在此候我多时,是有何要事?”
岳珑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惹得耳根一热,轻轻推他一把,佯怒却避之不及:“先、先放开我!我还未将生辰贺礼呈上呢。”
封隐岚唇角一扬,眼里满是戏谑与宠溺,缓缓松手。
岳珑珈从袖中取出那个她亲手绣成的“黑鸳鸯”香囊。
封隐岚低头一看,那香囊通体素绣,只有两只黑色鸳鸯对游于水波之间,侧边缀着素色流苏。他那双桃花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忽地将香囊接过,却未收起,而是将香囊托于手心,偏过头道:“多谢夫人,不过夫人既亲手绣了此物,不若也亲手替我系上?”
岳珑珈一怔,脸颊唰地红了,心中暗骂:“这狗东西,偏要说得这般撩人!”
可又转念一想:“我们是夫妻,他不过要我替他系个香囊,也算不得无礼……况且,我若不顺着他,一会儿还怎么提我想回娘家的事?”
她咬了咬唇,低头上前,轻轻抬手,将香囊系在封隐岚腰间丝绦上——那一刻,指尖穿过丝绦指背感受到封隐岚腰间的温度时,岳珑珈只觉脸颊更烫,手都在微微发颤。
封隐岚低眸望着她,眼中像覆了一层薄雾。她耳垂泛红,神色却强作镇定,蹙着眉、专注地系着结,鬓边落下一缕青丝,贴在颈侧雪肤之上,颤悠悠的,像要撩拨他心头的弦。
他心念一动,抬手欲将那缕发丝轻轻绾至她耳后。
可指尖方才将近,她却像被针扎似的猛地退后半步,垂眸躲开他的目光,轻声道:
“……系好了。”
封隐岚的手僵在半空,指节一紧,随即缓缓收回。
“夫君。”岳珑珈轻声开口,眼睫垂落,似漫不经心,“近日……可有出行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