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廿天推开木门时,松木香裹着陈年琴谱的霉味扑面而来。
梁怀知正跪在地上铺床单,手腕上露出前几天许廿天的红绳。
床单是暗色系的三件套,也不知道梁怀知从哪里学来的套被套的方法,他先把一个角塞进去然后拿着粗粗的针线缝起来,下一个角也是这样,以此类推,直到他把被套套好。
靠窗的书桌,桌面铺着块老式黑胶唱片,唱针卡在《梁祝》的沟槽里。
旁边摆着个青花瓷笔筒,插着几支秃毛的狼毫。他抽出一支,笔杆上刻着“南云镇文化站”墨渍渗进木纹,像条蜿蜒的河。
窗台上放着盆枯死的多肉,许廿天有些疑惑明明几天前还开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枯了?
许廿天指着窗台枯死的多肉“这盆怎么死了?”
梁怀知抬头真诚的看向许廿天“它说自己想晒太阳。”
“所以?”许廿天挑明。
“所以我把它搬出去晒了三天。”梁怀知痛心疾首“没想到它这么不识抬举。”
许廿天“……”
靠墙两张床一左一右,中间的过道像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干嘛啊梁怀知,之前不都两张床靠一起吗?嫌我在你床上打军体拳还是嫌我睡觉不老实啊。”
梁怀知正在调试床头的老式留声机,闻言笑了笑,唱针划出刺耳鸣叫“怕你半夜梦游踩死我。”
墙角立着把断了琴头却又被重新粘好跑音的小提琴,墙边上还贴着不知多久已经褪色的奖状,许廿天凑近细看获奖者姓名处被墨水晕染,只剩个模糊的“梁”字。
“你的奖状吗,这都多久以前的了。”
“嗯”梁怀知把吉他塞进琴盒“我大学时候的。”
许廿天注意到琴盒内侧贴满便利贴,最新那张写着“梦游者请勿靠近”但其实压根没用,只能算得上他自己的心理安慰。
他忽然想起昨夜梁怀知抱着吉他守在他床边的样子,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
书架上摆着个青瓷香炉,炉灰里埋着半截松香,许廿天伸手去碰,被梁怀知喝住“别动 ,那是镇宅的。”
“镇啥啊,我们要崇尚科学不能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镇你这种半夜梦游,睡觉还不老实的。”梁怀知从抽屉里摸出串风铃,挂在床头“铃响就说明你又梦游了。”
风铃是用吉他弦和碎瓷片串的,每片瓷上都画着五线谱。
“睡觉”梁怀知关掉台灯,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琴谱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许廿天听见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调音,吉他弦的震动顺着床板传来,像某种隐秘的心跳。
半夜,风铃突然响了。
梁怀知皱着能捏死蚊子的眉头迷迷糊糊坐起来,许廿天抱着吉他靠在床头,月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又梦游?”
许廿天坐在隔了一条小过道的床上也不理他。
梁怀知早已见怪不怪,伸出手枕在后脑勺也不阖眼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如同无数个对方梦游的夜晚一样。
结果许廿天这人突然来了一句“哎——梁怀知我发现我这床好像有点硬…你的是不是软一点”说着就像往他那窜。
梁怀知借着月光打量那人攥紧床单的指节,骨节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他不动声色将枕头往过道方向推了半寸“上周才换的棕榈床垫,咱俩同款。”
“我就是觉得不舒服——”许廿天突然掀开薄毯,他猫着腰往对面挪动时,棉质睡裤随着动作卷到膝弯“就像豌豆公主那十八层鸭绒被下的…”
“停”梁怀知屈指弹在他额角“三更半夜演童话剧?”床还是那个床一直没换过,只不过挪了个位置娇贵的豌豆公主许·廿天就不行了。
梁怀知乐了,没想到这人憋半天就说了个这,对于许廿天的小心思他当然心知肚明了。
于是在月色下悄悄弯起嘴角,但偏偏还用冷冰冰的语气说“有没有种可能床都一样的,而且你之前怎么没觉得硬?”
许廿天啧了一下,表情有些无语然后收回身子靠在床头上琢磨了一会又开口“梁怀知——我好像有点感冒发烧了有点难受…”说着又要往他床上窜。
“感冒离我远点,别传染给我。”梁怀知的笑意已经忍不住了。
“哎——我这被窝好像有点冷,梁怀知你摸摸…”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许廿天——你是不是喜欢我?”空气骤然安静,许廿天连跪带爬回到自己床上,中途还踉跄一下,有些结巴的说“谁谁谁…喜欢你,那不是瞎了狗眼了。。”
然后就安安静静躺下,在没作妖。
梁怀知嗤笑了一声,也躺下了。
后半夜,被褥摩擦的窸窣声再次响起,许廿天正抱着枕头龟速挪动,发梢在床单上拖出蜿蜒的暗纹,他强忍困意把台灯拉开,发现许廿天正往自己床上顾涌。
“不是——许廿天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