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止不住的开始往外淌,像是被人毁坏的水闸,先是一滴两滴,而后在身旁的草垛上汇成一窝小水洼。
她听到了自己的抽泣声,灵魂却像乍然被抽出身体,冷漠地看着自己受辱的躯壳。
那异族少女本还欲再上手,却被她身侧那个身量更高些的女子喊住了。
“好了,打坏了怎么办。”
“阿蛮殿下!你护着这个不要脸的小狐媚子做什么?”
少女气急败坏地叽里咕噜一番。
他身后被称作阿蛮的女子却是粲然一笑,微微上去顷身,在崔韫枝瑟缩的躲避下抚摸着她红肿的脸颊。
“这么漂亮,怪不得海日古喜欢你,我也喜欢。”
她从始至终都站地高高的,俯视着崔韫枝,金棕色而微微卷曲的头发在火把的照耀下像燃烧的太阳。
“但很可惜,你现在只能去死了。”
“将来,等我成为昆戈王后的那天,大婚之夜,我会好好,为你添上一杯祭酒的。”
异族女子的长长的指甲再次抚摸过少女的脸颊,密密匝匝的让崔韫枝格外清醒。
她真的想杀了自己。
*
回到营地的时候,四周安静的过分,几日来崔韫枝总想待在呼衍部找琼山县主,沈照山没说什么,只由着她去了。
反正在哪里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知道大陈的皇帝不可能真的答应分六成的精铁,但事情往往是求之上而得之中,他需要以更进得进,先拿到并州的治乱权,再拿到至少三成的精铁。
如此幽燕并三州掌于麾下不过时日的问题。
只是……
崔韫枝一定会成为大陈的罪人。
沈照山站在帐子前,掀开帘子的动作一顿。
他脑海中莫名出现崔韫枝带着清泪的脸庞,少女哭得梨花带雨,说她想回家。
回家有什么好的。
家里难道就没有豺狼虎豹了吗?
陈朝颓势不可挽回,除非突然出现一个文曲降世、武功非凡的神仙来,估摸能为这王朝续一续命。
她就算回去了,又一定比现在好吗?
沈照山想冷笑,却发现笑意无论如何都漫不上嘴角。
真天真,真可爱,希望她永远能像今天一般。
方才微微泛起涟漪的思绪现下又静了下来,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底下的万丈波澜。沈照山像往常一样进到帐子里,却发现帐内黑沉沉一片。
没有点灯。
沈照山眉梢蓦地一跳,他往前的步子一顿,顺手摸起桌子上的点火石,“咔嗒”一声擦亮,微弱的火光在不小的帐子内荡起一圈又一圈红黄色的光晕。
犀角弓挂在兵器架上,帐中过分安静,叫人忍不住屏息。
沈照山角将那火折子扔在了火盆中。
指腹擦过衣架时只摸到一手的冰冷——昨夜,他亲手将崔韫枝的外袍挂在这里,此刻却只剩空荡荡的银钩轻晃。
正中央的浴桶还是原来的样子,里面原本温热的水早已凉透。
沈照山眯了眯眼,将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扯下,伸手一抛。那衣物正正落在浴桶中,旋转着不肯下沉。
帐子里哪儿还有人。愠怒不知不觉漫上心头。
昨夜的种种事端在他脑海中飞快转过,他想起少女湿漉漉的眼睫,那么温顺,那么听话。
他转身时带倒了立在一旁装饰用的长刀,“乒呤乓啷”,响成一片。
明晏光本骑着马都预备离开了,却见沈照山面色沉沉地从帐内走出,眼皮立时一跳。
外头守着的人都没想到他会再次出来,每个面上都露出诧异,看着手下人惊疑不定的表情,沈照山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笑意冷冷地不达眼底。
“啧,小看她了。”
昆戈的夜晚依旧寂静一片,只有帐外跪地请罪的响声分外明显。
沈照山望着远处泛起灰白的天际,看起来一点都不见生怒,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叫人把博特格其喊了回来。
只有被掐得变形的刀柄告示了这一刻男人的不平静。
博特格其刚回了帐子里衣服还没来得及脱便被人喊了回来,正要开口骂人,却见四周氛围不对,一问才知,那小殿下竟然跑了。
而来自中原的车队因为货物的问题被栗簌多滞留了一日,现下还在呼衍部内。
那崔韫枝能去哪儿呢?
在这窒息的静默中,明晏光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沈照山一眼。
那商队没有走,走了的便是……
去往郎固的镖队!
沈照山很显然想到了这一层,他冷哼一声,吹响鼓哨引来了海东青。
“给赵昱传信,让他从幽州派兵,三天后必须到郎固。”
“是!”
沈照山翻身上马,只略略几瞬,便确定了要行进的方向,一贯以来的沉着促使他即便是在暴怒的情况下,也能冷静地安排好每一步动作。
可心底有个完全超脱于理智之外的声音,始终萦绕在他脑海,挥之不去,承载着他愈烧愈旺的怒火——
找到那个不听话的小家伙。
他一定会把她□死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