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盯着窗外看,刑宇玄端着尿盆从外面进来,去隔间的手龙头下冲干净手,放在床边,“奶奶,我还有事,让攸攸在这儿陪着你吧。”
奶奶没吱声,刑宇玄兀自提上书包走了,门刚关上,奶奶又叹气,对着刑攸说:“看见了吗?老了都嫌弃,没人愿意管。”
刑攸提着水壶为她倒水,“我陪着你。”
奶奶搓了下手,神色忧愁道,“小攸,你是不是听你爸爸说了?我这病是不是挺严重的?为什么医生还不通知我做手术?”
“没事……”刑攸迟疑了一下,柔柔地笑道,“那是因为你现在咳嗽啊,要治好一个再治另一个。会没事的,等等就等到了。”
奶奶平静地说:“我好像该走了。”
刑攸的心刺痛了一下,皱着眉,不怎么同意她的话,赌气一般冲她努嘴,“总是不教我胡说八道,自己反倒说了不少,我都说了,会没事的!”
奶奶笑着摇头,仰头躺在靠枕上,粗粝的双手拉着刑攸摩挲,嘴里嘟囔着,“攸攸,奶奶疼啊。疼啊。”
刑攸一听又着急,“哪疼?我给你叫医生,哪里不舒服啊?”
奶奶手掌扣在胸前,闭眼将头偏向另一边,压着鼻音重复,“攸攸,奶奶心窝子疼啊。好疼啊。真是造孽啊!”
刑攸被她拉着手,动弹不得。
冰冷,平静,失语,这些都是刑攸,她嘴太笨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奶奶,真要她开口,她只会说:“我们都有这一天。”
这种话说出来就是找打地,刑攸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她攥着奶奶的手,一遍遍确认,“要不要我找医生来?要不要让他好好看一看?”
刑攸拖了拖椅子,奶奶侧目摇头,手掌放在自己的左膝盖上,“攸攸,给奶奶看看,这腿上是不是钉了钉子啊?怎么这么疼啊?”
她一抽泣,喉咙内呜呜响,陡然咳嗽起来,刑攸站起身为她拍背,“奶奶,别着急。是病都会好的,慢慢治。”
奶奶一直猛地咳嗽,刑攸按响病床上的呼叫铃,护士不急不缓地走过来,刑攸急走两步,“我奶奶一直咳个不停,腿也疼。”
护士轻描淡写地看了眼,双手插在口袋里,伸手调了下输液管的流速,“不行就再加一针止痛剂,但是多了后面会不管用,你们自己决定。”
刑攸额头上急得出汗,她双手哆嗦着拿出手机,给刑岩打去电话,许久都没人接,王玲上班不能看手机,张丽云要上夜班,现在肯定手机静音在睡觉,她找到了唯一能求助的人,当即给刑辉打电话。
电话一被接通,刑攸像倒豆子一样说:“叔叔,奶奶一直咳嗽还嚷着腿疼,护士问要不要再加一针止痛剂,但是多了到后面就没用了。”
刑辉那头人声嘈杂,他极大声地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刑攸又大声喊了一遍,护士盯着她发愣,提议说:“或者你问问你奶奶的意见,患者最大。”
刑攸紧咬着牙,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她挂断电话发了条消息过去,刑辉那边却一直不回信,她转头看向奶奶,“要止痛剂吗?”
“攸攸……腿疼啊!疼啊!”奶奶呻吟着,抓着床单不松手,刑攸红着眼睛看向护士,低声说:“一支,给她吧。”
护士从胸口的口袋拿下笔,在吊瓶的单子上划拉了两笔,而后平静地说:“知道了,在这儿等着吧。马上回来人给她注射。”
刑攸一下就顿住身形,心脏还在猛烈跳动,她抽了张纸巾给奶奶擦汗,嘴里安抚着,“一会儿就来人了,马上就不疼了。”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慢慢地吐出来,竭力稳定自己这无法冷静的情绪,床边的手机振动起来,是刑岩打来的电话,问她怎么了。
刑攸如实将所有事情告诉他,并且说要求注射止痛剂是奶奶自己的意思,刑岩没说话,只说下课去医院一次,让她先守着奶奶。
护士又端着铁盘进来,将药剂顺着吊瓶的滴管注射进去,又面无表情地离开了,仿佛这只已经是一具冰冷的遗体了,没有共情和伤感,只是按部就班完成一个任务。
紧握着的心没有放下,奶奶的意识开始不清醒,口中的话也越来模糊,她勾勾手指,刑攸俯身拉上她的手,“怎么了?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