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有些抬不起眼皮,“攸攸,床……”
没听清,奶奶昏睡过去,没有了对疼痛的呻吟,也没有剧烈骇人的咳嗽声,只是安静平缓地呼吸,刑攸又觉得这房间太过死寂了,像冰窖一样。
刑攸守着她一下午,胃内的食糜翻江倒海,刑攸几次干呕出眼泪,将近在两个小时的自我折磨中,刑岩过来了,手里提着从门把上拿下来的水果袋,“怎么挂在门把上?”
刑攸抹了把眼泪:“我哥来过,他说奶奶有糖尿病,不能吃这些高糖水果。”
说罢,她又瞥了眼奶奶臃肿的身材,怕不是糖尿病,只是医生害怕他们不走心喂给奶奶吃了过敏的水果才那么说的,刑岩对此了然,说:“那你吃吧。这是睡着了?”
刑攸点头,“刚刚护士扎了一针就睡过去了,到现在都没醒。药里面应该有让人犯困的东西,睡着也好,不疼不难受。”
刑岩皱着眉,瞪了她一眼,抬手在她后背上扇了一巴掌,“胡说八道什么呢?奶奶睡了多久了?”
“不久,也就一两个小时。”刑攸说。
刑岩推到一边,放下水果,从里面挑了个看着圆润饱满的苹果,递给刑攸,“拿去吃,你困不困?困了就在那边椅子上睡一会儿。”
刑攸接过苹果,稍稍抬起下巴,老实回答,“困,你守着奶奶吗?一会儿没有课?”
刑岩起身为奶奶压好被子的边缘,“有课我再叫你起来,你自己再睡会儿吧。”
刑攸“哦”了一声,放下苹果侧躺在墙边的长椅上,两面墙都有这样的椅子,不宽不窄,专门留给病患家属用的。
她眯起眼睛很快就睡着了,睡梦中记起了从前的争端,不是与她有关的,而是关于刑宇玄,她想,梦到刑宇玄八成是因为这个优秀的哥哥带给她的“伤害”太多了。
刑宇玄虽然没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但被刑岩用人脉扔进了县外的一所私人高中,管理是出了名的严苛,刑宇玄在刑岩人脉的监督下有了一点好学生的样子。
刑岩看着羽翼日益丰满的侄子颇是欣慰,刑宇玄高三正临近高考的前一周,奶奶的大哥去世了,他作为小辈中最年长的那一个被要求参加葬礼。
刑东玄不过是初一二的年纪,天天又是东跑西跑不着家,老人认为这个二儿子不中用,另外就是刑攸,她虽说比老二家的二儿子要稳当一些,但可惜是个女孩。
家里长辈执意要刑宇玄参加,奶奶和爷爷是明事理的人,他们拦着这群无厘头的长辈去找刑宇玄,最终由刑岩找来家里有文化的叔叔做主。
刑岩的叔叔是大学的老师,在他们家长辈是实打实的文化人,他们那一辈出一个有文化的不容易,说话自然有分量,奶奶要他出面劝这些人,花了心思和钱,劝下来了,可还是闹到刑宇玄面前。
当时出殡那天,刑宇玄刚从学校回来,不认命的长辈非要走刑宇玄楼下那条街,葬礼一排长龙从玻璃下慢悠悠地走过去,不只是刑宇玄看见了,还有大街上的行人,奶奶在后面哭喊追着打骂提这主意的人,没追上倒把自己摔了个跟头。
刑宇玄认出来才下楼的,奶奶扶着他的肩膀要他滚回家,不死心的长辈眼尖,拉着刑宇玄要他参加这个葬礼,有文化没文化都该老老实实跟着队伍走,刑宇玄被几个长辈强虏上车,一直跟到傍晚才回来。
张丽云下班回家看到蹑手蹑脚坐在客厅的奶奶,冷眼看着她,“我听宇玄说,你把他拉去跟着埋人了?”
奶奶想解释,张了张嘴也说不出话,张丽云哼了一声,“要你在这个家有什么用?我儿子要是高考没考好,全是因为你给他染的晦气!”
从外面回来的刑宇玄又恰好听到这句话,面无表情地回屋了,张丽云跟在他身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去大街上讹人多好,还能赚两毛钱。”
奶奶呆坐在沙发上两分钟,自己又扶着墙沿起身,这是第一次来刑辉在车站的新家,也是最后一次。
她走的时候没跟屋里的人说,知道人家不待见她,所以说不说都无所谓,回家她没把这事告诉刑岩,就一个人在屋子里躺了一晚上,凌晨做了个刑宇玄高考失利的噩梦,就再也没睡着。
但刑宇玄高考很顺利,成绩一如既往很优秀,她总算能舒一口气,虽然成绩还没有下来,但听刑岩的转告,刑宇玄很争气,可以提前考虑学校了。
祖孙两人的感情又回到了先前那个状态,两人的关系算不上很近,也算不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