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啊……呃、咳咳……咕、呜……”

【织田作之助】在干呕。

他在织田的膝上再度把自己蜷缩起来，背对着他，无法抑制地呛咳，咳到声嘶力竭，最终以一种宛如要将声带撕裂的架势干呕起来。

织田只是静默地握着他的右手大臂，捏得很紧，叫他明白还有人陪伴在身边。

他吐到脱力，织田把他扶到椅子上，给他喂了些水，去了去嘴里的味道。他去厨房用温水兑了些淡盐水，看【织田作之助】手指都在发抖的模样，干脆一点点喂给他喝。

喂完了水，织田开始打扫房间，而【织田作之助】倦怠地垂下头，呼吸又轻又缓。

“……那是你的手稿吗？”他问。

孩子们的大桌子旁有一个书桌，几摞稿纸用订书机装订得整整齐齐，一支钢笔压在上面，不远处就是用了一半多的墨水瓶。

“啊，对。”织田回答，“是之前退回来的旧稿，新版已经通过审核了。”

“恭喜。”【织田作之助】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

那个微笑在织田眼里，就像是双腿残疾的登山者看到成功登上险峰的同伴时露出的，充满了喜悦、祝福和些许遗憾的微笑；就像是被生活压垮了，认定自己已不再拥有未来和希望的老人，注视着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时露出的，充满了关心、怀念和些许期待的微笑。

夕阳对朝阳的微笑。

6、

下午孩子们回家了。

“哇！”咲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蹲下身的你，“两个作之助！”

“是织田的兄弟啦！”幸介纠正她，“大叔都说过了。——我是织田幸介，织田家的长男，承蒙关照，请多指教。”

他板着脸，瞪了一眼不安分地打闹起来的弟弟妹妹们，伸出右手，一副家长做派。

你伸手与他握了握，摇了摇，然后飞快地收了回来，平静地道:“我是织田柳吉，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你的郑重其事使他颇为受用，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带着一帮子小鬼头前呼后拥地离开了。

你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跟着他们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望着他们咚咚咚地跑远，吵闹的声音从半拉开的门里传出，清晰可闻。

你在恍惚中以为，那场爆炸根本不曾发生，房间里尖叫笑闹的就是长大了的孩子们。

但不是的。

你知道不是的。

你的幸介，你的克巳，你的真嗣，你的优，你的咲乐——

你亲爱的，可爱的，可怜的孩子们。

已经因为父亲的愚蠢无能而痛苦地死去了。

你退后一步，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攥紧了手，织田迅速抱住你，拍打着你的背，在你耳边让你放缓呼吸。

“我没事。”你哑着嗓子说，垂下眼眸，不想把脆弱表现得太明显。

你惯于隐藏自己的一切。

“我也是你。”织田拥抱着你，他温热的吐息轻柔地扑打在你的脖颈上，他的手臂环绕着你的身体，稳定地拍打着你的脊背，他的手握着你的手，灰蓝色的眼眸明亮而温柔，充满了对生活游刃有余之人的笃定，“没必要对自己隐瞒。”

啊，是的，他就是你，就算经历不同，性格有异，但你们的“内核”是一样的。

你们都是【织田作之助】。

他可以理解你。

你咬紧牙，反手抱住他，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忍耐着，吐出一句话:“……都是、我的错——”

你战栗着，终于忍不住，在【你自己】的怀抱里，失声痛哭。

这是你短暂生命里的，第一次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