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诚惶诚恐,乍喜还惊。
难道就只有太宰治会固执地一遍遍触碰挚友,害怕那只是自己的假想?
难道就只有太宰治会沉湎于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噩梦,为这突如其来的大礼一次又一次地续写一个又一个可怖的结尾?
难道就只有,就只有太宰治会忐忑,会焦虑,会恐惧,会为了自己无可救药的控制欲而自我厌恨,却又不由自主地捕捉那死而复生之人的蛛丝马迹?
哈,怎么可能。
异能特务科的得力干将“疯”得更隐晦,也更彻底。
他们可是“共犯”。
“资料都在这儿了,”他说,又喝了一口,推过去一个u盘,“进展怎么样?”
“一点儿用都没有。”太宰笑了一声,“安吾,如果最后还是成不了的话——”
他短促的笑声仿佛一个恶劣而不祥的暗示。
如果,如果他们没能成功带回织田作先生的孩子们;
如果,如果织田作先生的心理状态最终没能好转,而是无可挽回地持续恶化;
如果,如果织田作先生虽然活着,却痛苦,但又因为他们而不得不坚持下去——
“啧,算了。”
太宰没有继续说下去,就像是每一次猝然兴起又突然中止的为难一样。
但安吾明白他的意思。
当一切努力都宣告无用之时,无论是复活孩子们,还是抚平织田作的伤痛,又或是别的什么愿望,都必须依靠一个东西——
到那时,坂口安吾会阻止太宰治拿到“书”吗?
5、
你接到了安吾的电话。
“织田作先生——”才开口喊了一句,便转为了手忙脚乱地吵闹,“太宰!别碰——!”
紧跟着就是一阵挣扎和拉扯的响动,与酒杯跌落的脆响。
你完全可以想象到电话那边的情景。
“你们现在在哪儿?”
你一边问,一边匆忙地穿好外套,拿起钱包,带上醒酒药、毛巾、漱口用的清水等,出了门。
安吾报出了酒吧的名字。
下一刻,太宰挤过来,他带着点儿醉意的,荒腔走板的歌声充满活力地响起:
“月色啊月色,月色多美妙~”
“太宰!那边有——”
“咣当!砰——!”
“——月光啊,照耀着我心爱的人~”
真是热闹啊。
你开着车,听着那边的响动,忍不住对安吾道了一声“辛苦了”。
如果说太宰清醒时的难缠指数是五,那么他醉酒后的闹腾程度,绝对不止于十。
应该是指数级别的上升才对。
印证这句话的,是一连串的响动。
桌椅板凳连二连三地倒地,叮铃啷当地是酒瓶和酒杯碎裂的声音,以酒吧老板头痛又恼怒的喊声与安吾的道歉声作背景的,是太宰变化了好几个调子的歌声。
“——啊,可爱的人,沐浴着月光我们一起漫步,漫步~”
醉得不轻啊,太宰。
而当你一路狂飙到酒吧时,看到的就是颓丧地坐在路边的安吾,与摇摇晃晃在他身边转圈的太宰。
“织田作先生!”
简直就像是迫不及待甩开手的新手爸爸一样,安吾一下子就振奋起来,隔着老远的距离就举起双臂用力挥舞。
于是你赶紧跑过去,把他从太宰手底下硬生生拽出来,获得他一个“得救了!谢天谢地!”的眼神。
但下一秒,太宰便推开他,气势汹汹地扑进你怀里,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缠在你身上,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你的名字。
仿佛一只拦路碰瓷的猫,演技拙劣,但实在是可爱。
你能拿他怎么办呢?
于是你只能带他回家,甚至心甘情愿,满心欢喜。
6、
你将太宰领到了浴室门口,要拧开门把手时,原本安分了不少的太宰又闹腾起来了。
但——
就像是一只伸出了爪子,却把尖利指甲藏起来,只用肉垫不轻不重地拍打来表示反抗的猫。
醉了酒的猫,孩子气地牵着你的衣摆,摇摇晃晃地跟着你的脚步前进;咕哝着一些经过了“太宰治密码”特别加密的话语,望着你傻乎乎地笑个不停;长一声短一声地叫你的名字,在你回应时,又住了口,沉默过后,忽然又冷不防地冒出一句“织田作——”
你一如既往地回道:“我在呢。”
“我要把你的羽衣藏起来~”
他唱歌似的说道,口齿清晰,语气却很飘忽。
就像民间传说那样,俗世侥幸遇仙的男子,卑劣地把天女的羽衣藏在她寻不到的地方,如此,就可以将这临凡的奇迹强留在人间了。
“我要把你的羽衣藏起来~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太宰笑嘻嘻地趴在你的背上,像一滩猫,暖乎乎的。他压低了声音,悄声耳语,仿佛在说一个天大的阴谋,“织田作——你得快点儿逃跑啦~”
“为什么?”你终于从和他的斗智斗勇里胜出,打开了浴室门,拖着他走进去,开始放水,同时语气平淡地问。
“会跑不掉的哦~”他张牙舞爪地吓唬你,很夸张地大声叫嚷。
“为什么要逃跑?”你更加困惑了,直率地指出了问题,“是太宰的话,怎么样都可以的吧。而且——”
你的话被太宰用手堵住了。
但你们两个都明白你想说什么。
根本就没有偷走羽衣的必要——
天女自己也不愿意离开。
7、
他喝醉了吗?或许吧。
轻飘飘的快乐充斥着身体每一个角落,欢喜源源不绝地从心底最深处冒出来,像沸腾了的泉水,咕噜噜,咕噜噜。
头脑是很清醒的,在大声地训斥着——
“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
然而,控制不住。(真的吗?)
那些话,那些压根就不应该说出来的话,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如同红叶顺着溪流飘荡而下一样,冲破阻拦,泼洒了出来。
“——喜欢——”
一边恨不得立刻咬断舌头,一边盘腿坐在榻榻米上,语气含糊地说着。
灰蓝色的眼眸,像澄澈高远的天空,能够容纳所有不切实际的,晦暗逾越的妄想,那样温柔地注视着他。
在这样的凝望中,他既想要逃开,又不可避免地被这暖而柔的明亮吸引,战栗着说道:
“——”
轻到无声的告白,到底是希望对方听到,还是祈盼对方听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