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顿首,抬头时泪珠滚落,情真意切地道:“求师父再信徒儿一次,就最后一次,求您千万不要轻涉险境!若您再有万一,弟子…百死难赎!”
谢悬的激烈反应似乎出乎慕昭先意料,他一贯平静的面容终于露出动容之色。
只是这抹动容太浅,短短出现一瞬又化归无形,快得谢悬还以为看错了。
慕昭先道:“汝之所言不尽不实,难以尽信。”
谢悬敛眉:“……若有疑问师父请说,弟子但有所知无不尽言。”
他说这话时多少有些底气不足,过往那些忤逆不道的事,在恩师面前他实在说不出口
慕昭先称身慢道:“依汝所言,莫谦是在酒醉之际透露口风,与之醉饮者是何人?”
谢悬垂首:“方韬,青氲方家旁支,守功堂知事师叔言昭冰之徒孙。”方家是青氲山内门阀世家,言昭冰是林一黎三徒,这个暗示不言而喻。
“其为人如何?”
“蠢钝如猪!”谢悬恨恨道。莫谦狗腿子,当初对他落井下石的事没少干。
“既然其人蠢钝,莫谦为何会向此人泄露如此绝密之事?”
谢悬垂头丧气又言之凿凿道:\"对手愚蠢、图谋在望,拥趸市欢、酒后忘形。一时大意也是人之常情。\"
慕昭先眼神突然锐利,目光灼灼,语态逼人:“那汝如何知晓二人言行,不是对汝做戏引尔入縠?”
“这……”谢悬张口结舌,“这”了半天这不出下文。
他一般只会以力服人,在言辞上无急才,这么努力说服人还是头一遭,一时圆不下去,只好支支吾吾地拖延时间:“这……弟子觉得……不像……因为,因为……弟子觉得不像……为什么弟子觉得不像呢……主要是因为……因为……”
拖延久了,他隐隐感到自家师父目光越发灼烈,灼得他脑仁沸腾,头壳昏沉。
他想要咬牙抵赖到底,又怕敷衍太过惹师父真的生气,瞻前顾后前思后想,忽然不知怎的嘴就瓢了:“……弟子是梦到的。”
谢悬猛然住嘴,神智一下清醒过来。天尊啊,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满以为要完蛋了,谢悬低头缩颈等着师父的宣判,半响却没有等来预期中的勃然大怒,气氛反倒沉寂起来。
他偷瞄自家师父,却见慕昭先神色如常,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不相关的事。
“昨日郎远亦传讯而来。”慕昭先说着打开身侧一漆盒。
诶,这就过关了?
谢悬简直难以置信,伸长脖颈去瞅那物什,一面问道:“说了什么?”
漆盒里是紫金木底座的器物,这器物外形方方正正,平平无奇,推开盖却另有乾坤。
慕昭先从左边底盒中扶起一支翠玉荷叶,再打开右边支起一支莲蓬表盘,谢悬瞧见荷叶下边还躺着一支金色小塔,小塔与莲蓬做工精妙绝伦,同以金色阵纹覆联其上,正是“灵音传讯”。
慕昭先在莲蓬按了几下,荷叶光滑的表面浮现光华,两行字跃然其上:师兄将至,师父稍等,徒,远。
谢悬心底淌过一股暖流,原来师弟早已预料到当前局面,于是提前传讯给师父,一来是防止自己赶不上,二来也是为自己加重分量。
虽然看起来师父更信任师弟,但是师弟信任自己,四舍五入等于师父信任自己,都是一样的!
“师父,弟子说的都是真的,您不信我总该相信师弟吧,这事师弟他也知道的!”谢悬精神一整,毫不客气地拉出郎远给自己撑场子。
这次慕昭先并未反驳,略微沉吟后问道:“以你之见应如何应对?”
谢悬大喜过望:“自然是打道回府,回山后在细细审查,总能查出蛛丝马迹,到时就好办了。”
慕昭先却道:“不可。”
“为什么!”谢悬惊叫出声,他不明白,明知是陷阱师父为何还要自投罗网。
“寻找七丛雪事关重大。”慕昭先不答反问:“莫谦可曾透露过七丛雪之事亦是圈套?”
“这……倒没有。”上一世师父遇袭重伤时,他还在万里之外阊都妙迭楼夜夜流连,等被召回时青氲岭南两派反目成仇,诸事纷乱,自己还被关了禁闭,七丛雪最后如何无从得知。
“可岭南剑主也是化臻境界、有出窍修为,还是个剑修,区区魔气侵体不至于战力大损,需要您替其涉险啊!”谢悬不满,又轻声嘟哝:“好歹这么大个一派之主,至于娇气成这样么!”
慕昭先摇头,面色稍霁,缓缓道出一个秘密:“你可知被魔气侵体的并不是岭南剑主本人,而是他嫡亲孙儿萧羽。”
“啊!”谢悬惊叹一声,表示讶异,旋即沉默。
他其实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在他心中受伤的不管是岭南剑派传人萧羽或是剑主萧冕本人,都不及自家师父万分之一金贵。
可师父既然这么说必然有其含义,他不懂只好沉默以对。
“所以,落雁荡一行势在必行,如此情形你认为又当如何应对?”
“如此情形……”谢悬一边思索,一边答道:“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