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一局定生死。
盛晏的目光落在浑身颤抖的季渔梁身上,他想要置身事外的悲悯,却发现自己喉间早已有了血腥气。
二十五岁这年,他开始畏惧命运。
一场声势浩大的祝寿宴,就此潦草结束。
虽然众人心有不满,但面对着面无表情,一脸漠然的曲宗卿也只得尽数忍了,纷纷挤出一张笑脸,祝曲宗卿身体健康,曲家福祚绵长,踏出门外再唉声叹气,长吁短叹,心疼自己的真金白银打了水漂。
全然不是当初认为自己只要能够在此结交朋友就不算白来的豁达。
人心本如此,得陇望蜀,欲壑难填。
周遭的人聚了又散,盛晏也没有告别的心思,反正李叔都能应对,恰巧此时暮光熔金,他远离人群,一路缓行,竟然又绕回了那件木屋。
仔细算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就好像这间木屋内真的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正巧左右无人,他偷偷看了,或许也不算失礼。
那间屋子早已破烂陈旧,盛晏才刚走进,便闻到一股腐烂的木头气味,算不上难闻,甚至还带着几分熟悉,他将鼻子贴近门板细细嗅了会,还是没能闻出所以然来,正皱眉思考时,凉风乍起,裹挟着檀香气充斥着盛晏的鼻息之间。
他身后有人。
盛晏很想翻白眼,心道不会又是曲徴吧,他还真是尽职尽责守护一方,历史这不是又重演了吗。
心里虽有不满,但毕竟是盛晏理亏,他眼下的形象和动作简直就是“鬼鬼祟祟”四个字的生动诠释。
于是他只得缓缓站直身子,竖起手:“我什么都还没做。”
“你想做什么?”声音响起,却并不是曲徴:“你想把自己贴门上当门神吗?”
盛晏猛地回头,正看见一身破烂道服,肩扛着破烂幡,戴着破烂墨镜的破烂道士——辞简。
“你。”盛晏此刻的眼神如同见了鬼:“你怎么进来的?这自闭观你也能混进来?”
“啥自闭外闭的。”辞简抬手掏了掏耳朵,把肩膀上的幡往地上重重一点,大半个身体都懒洋洋地斜倚在幡杆上:“笑话,这天底下还没有能拦住我的地方!”
盛晏却左顾右盼起来:“我带你出去,这可是正统道家圣地,不是你这疯道士能来的地方,曲家家主曲宗卿最为喜怒无常,要是让他见了你,说不准直接把你就地正法了!”
辞简“嗷嗷”叫了起来,充当了拐杖的幡顿时成了“冲锋枪”,对着盛晏一顿开火:“什么话!什么话!我怎么就是旁门左道了!你懂个屁,没大没小,倒反天罡,我今天要是不干你我道心都得毁!”
辞简叫着嚷着,竟还是不解气,他憋闷似的猛捶胸口:“真是要把我气死了,现在的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啊!早知道我就不该让招魂铃停下来,就让它继续响,让你看看到底什么才是正统道家法术!”
盛晏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刚才的铃声,是你的招魂铃?”
辞简冷哼一声:“自然,你以为除了我的这一枚,世间还有哪枚能检测出你那不稳当的魂魄?”
所以曲宗卿是因为听见了铃声才追出去的?
为什么?辞简的破铃铛有什么特别,哪里比得上他那枚。
黄金作底,镶嵌着绿宝石的金铃突然浮现在盛晏眼前:“曲宗卿的那一枚呢?”
辞简面上得意的笑容突然一僵,但只是一瞬:“呵,不要拿玩具和我的招魂铃相提并论,会伤它的心。”
盛晏:……
黄金打造的玩具,曲家果真财大气粗。
盛晏:“你有见到曲宗卿吗?”
辞简又掏了下耳朵:“谁?”
盛晏:“曲宗卿。”
辞简突然伸出一指勾下墨镜,左眼中的黑色瘢痕一如既往地狰狞,但他整个人却是幽默的:“笑话,人家可是正统道家,宗门之主,我一个疯道士,又是邪门歪道,我上哪里见他,哈。”
盛晏:……
还挺记仇。
他决定把曲宗卿听见铃声追出来的事咽回肚子里。
辞简突然发问:“你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被人抓了个现行,没法狡辩,盛晏便老老实实的说了:“好奇这个屋是做什么的,想偷看一眼,还没等看呢,就被你抓到了。”
辞简却出乎意料地没有乱叫,他只是微微歪着头,疑惑道:“你不知道这屋是放什么的吗?”
这话问的就很有意思了,他一个十年加起来,只来过三回的客人,怎么就该知道守一观内的每间建筑都是做什么的?
但盛晏也不敢造次,他是真的怕辞简滋哇乱叫把曲宗卿引来将辞简就地超度,于是他只能好脾气地回答:“不知道,我不常来。”
辞简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无奈地一拍脑门:“我这个哑巴徒儿啊…真是都多余长嘴了。”
哑巴徒儿,曲律吗?
辞简突然大步走进,猛地一挥袖,烟尘四起,只听“咔嗒”一声,原本钉在门上的木板纷纷裂开掉落,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盛晏在漫天飞舞的粉尘中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猖狂之人,在别人家后院直接强拆违建,这是多么胆大包天的法外狂徒啊?!
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那股熟悉的气味骤然变得浓郁,辞简掸了下袖上的灰,率先大步走了进去:“来吧,让你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