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安儿抬头,见公堂之上,官服幞头那人与他记忆中一般清秀白净,不同的是眼角眉梢媚态尽消,下巴颏儿生出好凌厉的线条,身板儿也宽阔了不少。小张松长大了,玳安儿心中升起奇异的感动,一时竟有些眼热。
张松呆呆回望,眼前汉子饱经日晒风雨,黝黑面庞愈发衬得双眼黑白分明,神色坚毅,不似少年时一身狡黠;虽双膝跪地,却莫名有种威严震慑之气。
悠长岁月已将过往龃龉涤荡殆尽,两人再次相遇,宛如失散已久的亲人重逢,彼此都觉分外亲切。玳安儿镇定点了点头,张松收神清清喉咙,正色问道:“事发何时何地?可有人证?细细讲来!”
玳安儿便将他才开张不久的米铺清早被一群泼皮寻衅打砸一事详述一遍,末了又行一大礼,拜请青天大老爷为他做主。
张松只觉胸中心跳震耳欲聋,他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又怔了怔,才开口道:“我吴县百姓素来安居乐业,从未有过如此嚣张恶劣之事。依你看,是何人指使?你与何人有隙?”
玳安儿不答,只偏了偏头,似在聆听堂外喧哗动静。张松蹙眉微微摇头,表示不解,正欲再问,却见玳安儿拱手道:“恳请县令大人随我往铺上勘察一趟,此事自见分晓。”
张松便带八名衙差,随玳安儿步行来到街市之上。“米”字大旗迎风招展,崭新的门头上书“西门米行”四个烫金大字。铺内白米、升斗散落一地,九宫格硕大米柜已被砸垮了半边。
县令老爷一现身,行人街坊立刻围上来一圈。张松甩袖怒道:“岂有此理!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竟敢公然砸店抢劫!来人,与我挨家挨户仔细查问!日落之前,须将匪徒捉拿归案!”衙差高声应喏,四下散开询问围观百姓。
人越聚越多,议论之声沸反盈天。张松只得两手在空里按按,请众人安静,又急忙向大伙儿保证,一定追查到底、严惩背后恶人、保街市平安。
此时人堆外层传来一声粗野的叫嚷:“依我说,活该他家倒霉!谁叫他欺行霸市、破坏规矩?”此话一出,竟有不少应和之声。张松看玳安儿一眼,却见他神态自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哦?真有此事?”张松扬声问道,“他如何‘欺行霸市’、‘破坏规矩’?”
“他家哄抬米价,赚黑心钱!”
“他家收米,比市价高出三成不止!”
“如今稻农只认他一家,别家都收不到米了!”
“存心坏了行市,把别家米铺都挤兑干净,只准他一个挣钱!”
“仗着有两个臭钱,干这损人不利己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