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杀。
太宰治念这两个字,越想越觉得可堪玩味。
就像织田作之助这个人。
倒不是不杀人这点多有趣——横滨这地界,什么人都有,黑的白的灰的,秉持不杀理念的万事屋也有十多个,着实算不上稀罕事。
有意思的,是织田作还是个黑手党。
港口Mafia这样的组织,就是底层也要心狠又能打,什么都要干,就意味着什么任务都有,需要靠杀人解决的,多得几近于泛滥。织田作加入港口Mafia也有好几年了,薄薄几张纸上头写着他的任务记载,果真是一命未取。
何其高超的身手。
何等坚定的意志。
太宰治不是那等不谙世事的天真之辈,自然深知其中的艰辛。
底层人员,任务没得挑,便是叫尔等抱着炸/弹冲进敌群,也要一声不吭地应下来,毫不反抗地执行下去。
而红发男人不单不能抗命,更不能杀人,这便意味着有时本可以一枪了事的情形,难度拔高了千百倍。
偏织田作回回都解决得漂亮又利落。
这就更叫人恨了。
吃□□这碗饭的人,欲望简单又直白,要么要钱,要么要色,要么要地位,要么要情谊,林林种种,都是奔着活得更好去的。
没哪个不想着往上爬。
而□□里头挣地位,靠的就是武力与计谋,干脆明了,人人都懂,因而人人都想变得更强。
强,就意味着能站得更高。
偏偏织田作之助强得一批,却有滋有味地过他底层人员的小日子,活像是天姿国色的大美人,心甘情愿地做个浣纱的村姑。
糟践不糟践?
更何况,原因还是那劳什子的“不杀人”。
谁能理解这个?
太宰治悄没声儿调查织田作之助时,才发现这人在港口Mafia还挺有名,倒不是什么好名声——“不杀人的黑手党”,这七个字儿听上去就透着点儿讽刺的味儿。
都黑手党了,何必讲究个杀不杀?
红发男人顶着里里外外的冷嘲热讽过了好几年,太宰治仔细端详,他脸上分明三个大字——不在乎。
他分明可以仗着这身本事在港口Mafia混得如鱼得水,也可以凭着如此天资在白道过得潇洒自在——单单是“红发死神”的名头儿,也够军警既往不咎了。
可他偏生要走如今这条道。
太宰治越是琢磨,就越想知道:
为什么?
看织田作战斗,着实是种享受。
一如既往的沙色风衣、条纹衬衫,一如既往的红发蓝眼、神情寡淡。
密集的枪声仿若鼓点,子/弹伴随着火光在战场上交错成蛛网。男人踩着轻巧的脚步,间不容发又游刃有余地从子/弹的缝隙里穿过。
“怦、怦怦!”
从不同方向射来的子/弹,只要有一发命中,就会宣布GameOver。
他微微偏头,子/弹从他颊边擦过;
他稍稍下腰,腰身折出一弯流畅的曲线,衬衫下摆一掀,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腹。子/弹飞过他的额头,正好击中身后的敌人;
他屈膝下蹲,弓背,避过左右的流/弹,而后一连串干脆利落的肘击膝撞挥拳踢踹,无需第二招,他面前几无一合之敌。
宛如一场他和敌人们配合默契的舞蹈,他在枪林弹雨中起舞,一步踏错,便是血与死亡。
而他,是最高明的舞者。
太宰治几乎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方血腥残酷的杀戮场,盯着那个点尘不染的身影。
而后,战斗刚刚结束,便迫不及待地喊道——
织田作~
独一无二的昵称。
他踩着血水过来,虽未受伤,风衣上依旧沾了血与灰,带了几处破损。
他的红发凌乱,汗水顺着肌肉线条从脖颈滑入锁骨,唯有灰蓝眼眸望过来,还是清澈又无辜,甚至还有些呆。
“谢谢夸奖?”他居然还歪了歪头,20岁的大男人,可爱得无以复加,他问道,“一起去吃螃蟹吗?”
鼻尖血腥气萦绕不散,他身上还带着几许硝烟,他平平淡淡,旁若无人,好似下班时推门而入随口一个邀约。
叫人怦然心动。
螃蟹很好吃,也很贵,织田作付起账来却毫不犹豫——说实话,太宰治本以为他会多少有些后悔呢。底层人员的工资本就不高,织田作还把大头的那部分推掉了,拿到手的那点儿薪酬也就能勉强维持生计的样子。
然而织田作不单请了他这一回,看样子也没对席间的承诺有什么动摇。